一、问题的提出

城镇化，也称“城市化”，是国家现代化的重要标志，这也被视作解决我国农业、农村、农夫问题的重要途径。在概念上，城镇化有广义和狭义之分，广义上指农村人口向城镇转移以及产业、空间、资源向城镇集中的过程；狭义上则是指人口的城镇化，即农村人口向城镇迁移并定居的过程[-]。人口的城镇化强调农村劳动力及其家庭成员在城镇的稳定就业和共同生活基础上的城镇化，这还包含农夫的市民化过程，即农夫在身份、地位、价值观、社会权利以及生产生活方式等全面向城市市民的转化过程[-]。在我国的城镇化进程中，伴随着亿万农夫向城镇的转移，人口的城镇化成为我国城镇化的核心，这也是现有研究所关注的焦点问题。

蔡昉指出，农村劳动力向城市的迁移包含两个过程，第一是劳动力从农村转移出去，第二是这些迁移者在城市居住下来。[]在西方发达国家早期的劳动力迁移过程中，这两个过程基本上是同时完成的。但是，我国大量的农村劳动力从农村迁移出去后并不能在城市稳定地居住下来，而是形成了在城乡之间的大规模、季节性人口流动问题[]。另有学者进一步指出，进入城市的农夫工不仅无法获得与城市居民同等的市民身份、福利待遇和公共服务，还在劳动力市场上受到歧视、不公平待遇以及多方面的权利剥夺[-]。王春光将之概括为农夫的“半城市化”，意指流动的农夫在身份地位、社会权利、生活方式及价值观念等方面无法融入城市的制度、社会和文化系统，从而处于一种介于回归农村与彻底城镇化之间的边缘状态[]。

就其原因来看，研究者们多认为，农夫的“半城市化”问题主要根源于我国长期以来城乡二元分割的户籍制度，这导致农夫被完全排斥在城镇的就业和社会保障制度之外，难以融入城市社会。因此，实现农夫城镇化的关键就在于改革不合理的户籍制度，实现城乡公共服务和公共福利均等化，使农夫能够在社会权利方面享受与市民同样的公民待遇[-]。已有研究更多关注的是当前我国农夫城镇化的不稳定性特征及外部制度性因素对农夫城镇化的制约。在笔者看来，这其中的核心问题便在于如何破解农夫城镇化的成本问题。从前述研究来看，研究者们多强调由政府更多地承担起农夫公共服务、社会保障等方面的社会成本，以破除农夫城镇化的制度性障碍[-]。

不过，从实践层面看，近些年来我国农夫的城镇化进程也发生了明显的变化。宏观上看，至2013年，虽然我国的户籍人口城镇化率只有36%，但常住人口城镇化率已达到53.7%。尤其是自中共十八大以来，中央又明确提出了“以人的城镇化为核心”的新型城镇化战略，以有序推进农业转移人口市民化。这意味着，我国农夫的城镇化进程不仅发展迅速，而且仍有着巨大的发展潜力。一些学者发现，随着我国经济的发展以及政府社会改革的不断深化，务工农夫的社会保障、工资待遇已经得到较为显著的改善，除北京、上海、广州等少数大城市外，中小城市和小城镇已经基本放开了农夫落户的限制，农夫只要有合法稳定的住所和工作，均可以申请登记为城镇户口，许多农夫也已经开始在城镇买房并定居下来[-]。近年来笔者及所在团队在全国各地农村的调查中也发现，在改革开放以来农村劳动力向城市转移的过程中，一部分农夫家庭已经实现城镇化，并且，当前有越来越多的农夫家庭开始进入城镇买房，努力地追赶这股城镇化的潮流。城镇化已经成为当前农夫家庭发展的重要实践。

显然，这意味着在当前政府所承担的农夫城镇化的社会成本较为有限的情况下，我国农夫的城镇化进程仍得以迅速发展。因而，一个值得思考的问题便在于，在当前农夫家庭的城镇化进程中，其城镇化的成本是如何分担的？本文将从农夫家庭的发展实践出发，聚焦农夫家庭不断实现城镇化目标的详细实践过程，系统探析当前农夫城镇化的成本分担机制，以此揭示“人的城镇化”在实践中的详细涵义和实现机制。2015年1月、4月至7月，笔者先后在皖东溪水镇开展了为期数月的田野调查，详细考察了溪水镇农夫家庭城镇化的实践过程及机制。本文的分析将主要基于调研资料展开。

二、农夫家庭的进城购房情况

溪水镇位于安徽省东部的低山丘岗区，距离县城约15公里处，紧邻江苏，属皖苏两省交界地带。全镇总国土面积64.8平方千米，下辖7个行政村，190个村民组，人口2.4万人，其中农业人口5974户2.28万人，农村劳动力人口约1.17万人，总耕地面积3.69万亩。农作物种植以水稻和小麦为主，一年两熟。溪水镇的工业经济发展较慢，全镇较正式的企业有40余家，但大多都是30~40人的小微企业。由于本镇企业吸纳的劳动力有限，溪水镇的农村劳动力以外出务工为主，务工地点主要分布在南京、上海等地区。因此，在区域特征上，溪水镇作为一个典型的农业型乡镇，能够反映出我国广大中西部地区农村经济的一般性特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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